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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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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夢枕的病很快好起來, 又過了幾天, 雪停了,我解除他的禁令, 他就經常搬把椅子坐在院中的梅樹下。

蕭原比他好得還快,我把他交給蘇夢枕, 自己去後山看那些藥材, 這次雪太大, 雖然有一些躲在山坳裏避過了摧殘, 但也有一些枝葉雕零, 好在宮裏還有庫存, 暫時不會缺藥。

蕭原的性格不太像他爹,倒像阿朱,鬼精鬼精的, 蘇夢枕對他有求必應,只是他抱著的那個手爐,怎麽也不肯讓蕭原碰一下。

蕭原於是趁他不在,抓著我的衣服哭鼻子道:“宮主, 蘇大哥有一個,我也要一個。”

他一開始是叫我姐姐的,被我好不容易糾正過來, 我一想好像鐵粉也不夠用了, 就道了聲好,跟蘇夢枕說了一聲,帶著蕭原下山去了。

回來時, 我一手提著蕭原,一手提著一堆零食,還有幾個小冰燈。

蕭原從我手裏下來就去撒潑,蘇夢枕從椅子上坐起來,把我手裏的東西接過來,眼睛在那些東西上找著,淡淡道:“你給他也做了一個?”

我道:“小孩子喜新厭舊,到了集上就忘了這回事了。”

他將東西放到石桌上,我坐在他身邊,看他臉色蒼白,又給他把了把脈,蘇夢枕嘆道:“你的手還是這麽冷。”

他這話說了不止一次了,我剛要跟他說我的體質本就如此,蘇夢枕已將他那小爐子遞了給我,放在我手中。

爐子正暖,我低頭看了看它,笑道:“我這不是凍的,再暖也無濟於事的。”

我把手爐塞還給他,蘇夢枕低了頭,輕聲道:“眼下是什麽時節了?”

我道:“三九快到頭了,已經到了最冷的時候。”

他來這裏也有大半年了。

蘇夢枕道:“該過年了。”

我眨了眨眼睛,我來山上這麽多年,還從來沒過過年,於是我道:“你想回家?”

蘇夢枕咳了兩聲:“眼下還不是我該回去的時候。”他看向我,笑道:“不過我們可以一起過個年。”

我沒想到整天病怏怏還憂心國家大事的蘇夢枕也會有這等閑心,他叫來了蕭原,兩個人一起在宮中堆了幾個雪人,蘇夢枕還從懸崖之上鑿了冰,雕出數盞大冰燈,內置燭火,在夜色中美輪美奐。

這個時代還沒有貼春聯的習俗,都是換桃木以辟邪,還要飲屠蘇酒,我做藥包泡酒,就讓蘇夢枕負責給做些年夜飯。

蘇夢枕抿著唇思考了片刻,道:“我不會做。”

我一邊配藥,一邊奇道:“不會做飯?那你來宮裏這大半年是怎麽活下來的?”

蘇夢枕道:“我剛好能讓自己活下來。”

我這才知道他頂多就會熬個粥燒個菜,因為我很少吃東西,所以不知道他其實壓根沒什麽做飯的技術。

或許也是因為這樣,他體質越來越差了。

我無奈,叫他和蕭原繼續收拾宮裏,我負責做菜,我也數十年沒動手了,好在做出來的還能吃,晚上泡好了屠蘇酒,依例從年紀最小的那個喝起。

最小的當然是蕭原,他的酒量繼承了他爹,一口悶下去,忽然好奇道:“宮主姐姐,你今年幾歲了啊?”

旁邊蘇夢枕拿酒杯的動作就是一頓。

我問他:“你今年幾歲了?”

蕭原伸出手指道:“八歲啦。”

我一指他旁邊的蘇夢枕道:“他的年紀是你兩倍,我的年紀是你的十四倍。”

我並不在意說出自己的年齡,反正我其實比這還大,蘇夢枕低著頭喝下酒,蕭原沒反應過來,掰著手指開始算。

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,酒入腹中,身上暖和了些,我們就出去看冰燈,我和蘇夢枕站在院中的雪人旁,看著蕭原點鞭炮,點燃之後歡呼著亂跑。

蕭原玩累了,忽然回頭看了我和蘇夢枕一眼,奇怪地“咦”了一聲。

我笑道:“怎麽了?”

蕭原那張小臉上居然做出來欲言又止的神情,看看我,又看看蘇夢枕,蘇夢枕站在我身邊稍稍靠後的位置,我順著蕭原的目光看去,一時間只看到蘇夢枕的眼睛在夜裏星空一般的黑色,他道:“天冷,我們快些回去吧。”

年後十幾天,戰事告一段落,蕭峰打退了女真人,還逼對方訂立了盟約,十年之內不得打燕雲十六州的主意,宋廷沒想到他這麽能打,軍隊開拔到一半,就被皇帝召回去了。

消息是蕭峰的護衛隊長耶律莫哥帶上來的,先是向我千恩萬謝,送來蕭峰的書信一封,而後帶走了蕭原。

蕭峰是勝了,但契丹未必勝得過女真,今日退了,來日就會卷土重來。

真不知這脆弱的和平能維持多久。

暫且放下天下事,我開始教蘇夢枕做飯,以免他把自己搞得營養不良,古代也有食譜的,我教會他十幾樣,雖然做得不能色香味俱全,但能吃就夠了。

教會他做飯,我就想著正式傳授他內功,他爹既然把他送上來,就不會在意他多學幾門別派的武功。

我自己的數門內功中,逍遙子給我的轉化陰陽的法門並沒有名字,我想了個名字,叫大無相功,與小無相功相對,小無相功是化天下各門各派招式於無相,大無相功則是化陰陽屬性的內功於無相。

這本就是我答應要教他的,除此之外,我打算再傳他一門,長春功練成須百年,北冥神功練時要先廢盡自身內功,上官老魔頭傳給我的天野韻蘭功論難度無出其右者,對比之下,還是神照經最適合他。

只是這門功夫也極難練,但求一個心無雜念,稍有不慎,心神大亂,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練成。

我將神照經和大無相功默出來交給他,他終於疑惑道:“宮主到底出自何門何派?”

我道:“本門不問世俗,名稱除弟子親眷外,都不能知曉,否則必殺之,你不用再問,練它就是。”

蘇夢枕道是,我又叮囑他:“大無相功近日可成,神照經功成需十年以上,你日後下山,不要忘了勤練它,它一旦練至巔峰,就能融去你的紅袖刀法至陰的內勁,不至於讓它害你性命。”

蘇夢枕低頭道:“宮主費心了。”

自然要費心了。我為了不砸了極樂宮的招牌,又是生死符又是兩門內功相傳,就是怕他沒幾年就掛了。

轉眼就到天山的春季,山坳裏百花盛開,山上又有人來,是耶律莫哥,說是蕭王夫妻感謝我出手之恩,送些禮物表示謝意。

禮物一看就是阿朱挑的,滿滿幾箱子的白衣,衣料全都是江南姑蘇的雲綢,還有各色的花朵,帶著花盆擺了一地,甚得我心。耶律莫哥道:“夫人托我向宮主傳話,宮主日後若有吩咐,他夫婦二人必定遵從。”

我沒什麽好吩咐的,讓他們把東西全搬進去,然後把耶律莫哥打發回去。我在院裏挑了一處暖和的地方開辟了個小花園,把花都種下去,不想阿朱送來的花倒都耐寒,全都活了下來。

以後的日子,除了養花種草,我就在研究給蘇夢枕做的藥,前前後後做了一大堆,夠他吃到一百歲。他每天也就是三件事,練功做飯燒水,等到第二年冬天,第三年冬天,他的病非但沒有再犯,而且徹底穩定了下來。

將病徹底治好只是時間上的問題,我不著急。他紅袖刀法大成,我看著他將刀法從頭到尾練了一遍,刀光淒紅,刀聲微吟。

開春之時,蘇遮幕終於托人帶信來,召蘇夢枕赴京。

他向我告別之時,我正在畫院中帶著綠意的花枝,蘇夢枕道:“我要走了。”

我點點頭,從旁邊鎮紙下拿過一封信來:“幫我給諸葛小花。”

蘇夢枕默默地將信接過來,我們三年相處,也算得上是朋友了,我道:“你回了京城,京城可沒有金風細雨,有的只是腥風血雨,一切小心珍重。”

蘇夢枕的笑就如同風一般一吹就散,他道:“好。”

他走之後,我把畫與筆一擱,關閉上山的路,緊閉宮門,使出輕功去了後山。

後山的山洞數年來已經被我挖得深了,直入山腹中去,裏面的通道都已澆上鐵汁封死所有空隙,最內部的山洞中,嵌著數塊玄鐵打的鐵板,這裏就像一只巨大的棺材。

洞中有一個大水池,水底一塊巨大的玄冰泛著幽幽的藍光。

我涉入水中,伸出手,按到冰上,慢慢將自己化入其中。

我的長春功已差不多練到圓滿了,我將它和禦風訣一起壓制神照經,玄冰極陰極寒,我內力流動的速度也漸漸慢下來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我的心神已進入到一片黑暗裏,我睜開眼睛,眼前仍是不見五指。

我試著擡手去探,摸到了冰冷的金屬。

我還在我自己做的鐵棺材裏面。

我閉上眼,並不害怕,凝神靜氣感知著經脈,卻覺得自己輕飄飄的,像是有些失重感,又像是被人拉著,往下墜。

我試圖控制那種感覺,就在這時,我聽到了一個聲音。

瓷器碎裂的聲音。

我睜開眼睛,看到銅鏡裏一張陌生的臉。

我以為我自己又變成別人了,但緊接著,我聽到這具身體的主人說話了:“我說了,叫雷損來見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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